梦里的故事这么说，美丽的女孩，不，并不美丽，只是光芒四射，充满活力。

　　这活力甚至令楼下的猥琐丑男都感受的到，因而纠缠不放。

　　女孩先是心平气和的规劝，然而这一切都无效，男人表露爱意时甚至露出炭般的漆黑的牙。

　　女孩怒道：你难道不知道陈牧师就住在这一层吗？让他给你好好讲讲关于爱的事情！

　　原来女孩是个基督徒。

　　陈牧师就住在顶楼。猥琐男便飞一般上楼请下牧师，这位陈牧师恍若香港60年代人物，和蔼有礼，十分落魄。

　　爱是什么？

　　丑男问道。

　　牧师缓缓吟道：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。爱是不嫉妒。爱是不自夸不张狂，不作害羞的事。

　　女孩于是皱眉道：听！圣经上这么写着，求求你，拜托你，请你今后恒久忍耐，请你以后大发慈悲，不要来纠缠我，好吗？

　　于是两人再次上演楼下你追我躲的戏码。

　　牧师默默看着，突然开口对女孩道：“其实，圣经说这么多只有一句话：爱是圣母所为。”

　　女孩停止生气，疑惑的看着牧师。

　　陈牧师说：

　　对凡人而言，爱原本就是件很难的事情。

　　即使伟大如圣母，她对未婚便生下的圣子，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厌恶。

　　只是爱使她能够忍耐下去。开始，她勉强自己去爱一个令她遭到羞辱的孩子，但是此后，因为爱，她的确受到无比的尊敬与荣光。这大概是圣经中关于爱，最真实的故事了。

　　——所以说，爱的第一阶段是“勉强”。

　　女孩无语。

　　爱是什么？

　　我从梦中醒来时也这么默问自己。

　　询问自身，这是一种习惯——既然生而为一个有灵性的生物，有了问题便应该自己努力解决。

　　然而世界上有无数的事情是让我们迷惑、甚至惶恐的，而且，仅凭自身，似乎根本无法解决。比如时间的无情流逝，比如某种感情的去向，比如我们的死。

　　——你熟悉的人为什么会在某一天彻底从身边消失，为什么自己也会如此？据说我们有不亚于神的灵性，为何我们又要在地下腐朽，而且是永远？

　　——这些问题有谁来回答我?

　　我只能依靠自己。去揣测。去臆想。

　　虽然答案往往不会毫无异议的确定，却是值得信赖的真诚。

　　比如爱是什么？

　　并不清楚。那是与我们天性异质的东西。

　　人类是人类，又怎么会轻易爱上什么？

　　没错，生活中的确有着实际的“爱”的例子来证明着这个抽象而美好的字眼。

　　可是难道我们曾经发自内心“毫无勉强”的便爱上什么吗？

　　接受一件事物或是一个人毫无障碍，顺顺利利，就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？

　　一见钟情之后的才子佳人如果有幸结为眷属能够持续热恋的激情？

　　我好像从来未曾见到过。

　　我见到的，生活中的爱的第一阶段常常是勉强。

　　会爱上某物某人，并且是以勉强开头，原本便是人类挑剔天性的命中注定。

　　换句话说，爱并不是天性，爱是后天的养成。

　　这大概也是所有宗教之所以存在的价值。

　　尽管故事虚妄，教旨古旧，宗教的核心却都是基本指向善与爱。

　　而这两样是人类族群中最缺乏的东西。

　　幸而有灵，幸而人类中有圣母一般的“异类”，最先知道压抑自身，勉强自己。

　　爱才由此诞生。

　　而如我等凡人，只知将快乐作为人生第一要务，并且并不确切知道快乐究竟从何而来。

　　如果打个比方的话，人类中大部分是不知约束的孩子，另部分是勉强自己爱那孩子的圣母。相遇时，圣母未成圣母，也是凡俗人类，那时的爱，即使对于自己，都是有限而浅薄的。因为对于自己，又有几人是真正满意毫无挑剔？

　　然后相遇了，圣母试着勉强将挑剔暂时收起。这是爱的第一步，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。

　　当然，就像古猿何时开始直立行走无法详细考证一样，谁首先勉强，谁首先接受，已经是永远的迷。

　　就像爱是什么至今没有答案一样。

　　我只是在这个梦中确定了一点：爱是圣母所为。

　　也由此知道，爱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