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洋的另一边,没有月亮的夜晚。落落翻着羽的相片,泪痕还挂在落落的脸上,落在地上的泪水却早已在寒夜里变的冰冷。落落站起来,轻轻的取下挂在墙上的风筝,泪水又模糊了视线,褪了色的记忆在眼前乱成一片……
——落落,你说谁最好。
——爸爸好,妈妈好,小羽哥哥也好。
这是小时侯落落对羽的回答。那年,落落7岁,羽9岁。
现在,落落长大了,羽也长大了,落落依然叫羽哥哥,她感觉羽像童话里站在城墙上向远方眺望的英雄一般。
放学时,羽在教学楼下等落落,和她一起回家。落落出来,看见羽骑的白色自行车,她招手喊他: “哥。”羽一如既往地接过落落的书包,示意她上车。
落落做在车上,用脚在空中胡乱画着,正方形,三角形,心形,“哎呀,又再想什么呢。”落落干脆不看自己的脚,她抬头看着路边的商店向后退去。
落落的爸爸妈妈总是不在家的,他们奔走于中国各地,落落几乎没有和父母在一起的记忆,每当父母出差时,落落就在羽家。他们是邻居,却更像一家人,羽的父母待落落如亲生女儿一般,她觉得羽的父母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。
——他是你的哥哥吧?
——是的。
——亲哥哥吧,真幸福哟!
——啊,不……不是的。
每当别人像这样问起来落落来,落落眼里总闪过一丝恐慌,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难道只因为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吗?
其实,只要在一起就好了,落落对自己说。
今年落落14岁,羽17岁。
羽又带落落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去,落落喜欢这片宁静的地方,喜欢微风温柔地拂起他的头发的感觉,喜欢风起时绿色地草地上泛起的一层层涟琦,喜欢风中掺着的草根的清香。山坡上有一棵粗壮的榕树,壮硕的树干在风中诉说岁月的沧桑。他们躺在树下,彼此不说话,听榕树的叶子在头顶上哗哗作响,各自回忆着从前,幻想着未来。阳光安静的从榕树的叶子间流泻下来,洒在身上,暖暖的,空气里弥漫着草根发出的清香。落落在宁静中陷入回忆。他还记得羽刚上初中的时候,还在上小学的落落看着不在和他上学放学的哥哥,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她突然发现,哥哥离开了自己,已经跟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。
“又在一起了,真好。”回到现实中的落落欣慰地轻声说道,风又把她额头前的发丝轻轻捧起。
落落侧过脸来,看躺在身边的羽,很安静的样子,大概是睡着了,落落的视线越过羽的发际,越过鼻尖,越过高大的榕树,看着蓝蓝的天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也轻轻闭上了眼。
在醒来时,已是黄昏,羽坐在一边,看着天际,远处的夕阳有种残缺的美。落落看着羽,似乎想说什么,可是羽却先指着自己的后背说:“来,我们回家吧。”落落爬在羽的后背上,沉默了,她始终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。落落把头枕在羽的肩膀上,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,又安心地闭上了双眼,嘴角扬起一丝微笑,而幸福却在这扬起的一刻,不经意间的流露。
于是,那句没有说出的话被遗忘在这美丽的黄昏。
羽送给落落一个风筝,一个中国式的鸢形风筝。
放风筝时,羽手把手地教落落。这使她想小时侯和羽放风筝时的样子,每次都是兴高采烈地奔跑,只听见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,可是,风筝依然在灰扑扑的托在地上。落落便不高兴,甚至有点伤心,羽便指着天上高飞的风筝对落落说:“你看这些风筝飞得多高呀!”于是,两个孩子在风里迎着幼稚天真的面孔,无辜地看着天上风筝的画面便深深地印在了落落的脑海里。
那时的她想:我的风什么时候才会起飞呢?
而现在,风筝飞起来,在风筝腾飞的那一刻,落落高兴地转过身去抱住羽说:哥,你真厉害!她是从小就崇拜羽的,从小时候开始,从来不曾间断。
落落看着无数的风筝在风中摇曳,开心极了,因为她喜欢这样的热闹。但当她看见有人的风筝在空中断了线,无奈地消失在远方时,落落的笑容开始凝固,她心中隐隐约约感到了忧伤,而羽则指着天空对落落说你看我们的风筝飞的多高呀!
此时落落心想,有一天,我的风筝也会断线吗?
玩累了的落落坐在石椅上,那断了线的风筝早以被抛在脑后,落落低声唱起了歌,不含一点儿杂质的歌声与阳光交织在风中显得空灵秀美。羽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落落,羽觉得她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。
“落落,你喜欢我吗?”羽突然问道,脸上挂着干净的微笑。
“哪……哪……哪里有啊,不可能的。”落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知所措。她努力使自己平静,却显得更加慌张。“哥,我……我们回家吧。”
话音刚落,羽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眼中的失落不被人察觉的弥漫开来。
时光转瞬即逝。
周末,电话的响声打碎了一片祥和,羽跑来接电话。
——喂,叔叔吗?哦,稍等一下。落落,你的电话。
电话是落落爸爸打来的。
挂掉电话后,落落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屋里一片寂静,似乎有些压抑,只有墙上的钟表的滴嗒声在空气中跌跌撞撞,羽问落落出什么事了,落落没有回答,她径直跑向自己的房间,门被关上,羽站在门外隐约听到落落的哭泣声。
天黑后,羽爬在床上,不安地想着隔壁的落落,许久,叹了口气。风从窗外吹进,蓝色的窗帘无力地挣扎。
“哥,睡了吗?”落落穿着米黄的睡衣站在门外轻声问。
“啊,等一下。”屋里传出羽的回应。门开了,落落一头扑了上去。
月光顺着窗子溢进屋里,颜色淡的透明,落落和羽坐在地上,靠着床。
“怎么了?”羽问落落,此时,风又从窗外吹进,竟有些凉意。
“爸打电话,说要搬家。”落落声音很小,似乎要哭出来,“可是要搬到加拿大去。”她终于哭了出来,接着把脸埋进羽的怀里抽泣起来。
羽被着出忽意料的答案击懵了。
沉默,漫漫长夜,无尽地沉默,愁绪在一地的月光中静静绽放。
羽跟在落落的身后,看着她孤独的背影,向小山坡的榕树走去,他再也猜不透眼前这个像精灵一样的女孩在想什么。她不说话,不回忆从前,也不幻想未来。
“落落,你父母明天就来了,他们真的带你走?”羽小心的问落落。落落没有回答,她走到榕树下指着榕树对羽说你看这树多么像你,高大伟岸。羽仍用怜爱的眼神看着落落。
沉默又占据了一切。
落落再次回过头问:“哥,会不会有一天你再也记不起我清晰的容颜了?”
哥,再背我一次吧。
落落爬在羽的背上,仍旧闻着那熟悉的气息,她发现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,将要离哥哥越来越远了。终于,她闭紧了双眼,滚烫的泪珠狠狠地砸在羽的肩头,湿成一片。
临走前,羽把风筝和一封信交给了落落。
“落落,明年春天一定要回来,我们还一起放风筝,我还背你回家,还听你唱歌,好吗?”羽说着,眼泪便顺着面颊流下。落落从未见哥哭过。这是第一次。
哥,别哭。”落落擦掉羽的眼泪,边擦边哭,“我一定回来,哥,一定等我!”
“我等你。”
终于,落落带着风筝和那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跟近乎陌生的父母上了飞机。在飞机上,落落拆开了那信封,淡蓝色的信筏是羽在上面大大的写着“我喜欢你。”落落的眼泪又来了,再也抑制不住,滴落在信纸上,模糊了字迹,犹如一朵朵白色的马蹄莲盛情地开放。
哥,如果曾经那个黄昏,你再在我面前多沉默一秒钟,我就会先对你说:“我喜欢你。”
为什么非要等到离别时,才能发现爱已握在手心。
如今,风筝真的飞到了天的那一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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