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卜生的当代意义
我们需要易卜生那些充满力度的社会问题剧来为社会注入一些“钙质”。他作品中提出的许多问题,超越了特定的时间和语境的限制,而拥有普世的价值。
海客:媒体评论员
2006年5月26日,是挪威戏剧家易卜生去世100周年纪念日。为此,从今年年初开始,挪威政府在世界范围内开展了声势浩大的“易卜生年”活动。
易卜生在中国享有盛名。中国现代作家,从胡适到鲁迅,从田汉到曹禺,都撰文介绍过其人其作。中国人是通过他们的透视镜走近、认识易卜生的。因此今天我们在谈论易卜生的当代意义时,仍然不能回避前辈作家的阐释。
易卜生一生创作的20多部剧作中,《玩偶之家》最为中国人熟悉。在经历一场家庭变故之后,作为妻子的娜拉终于看清了自己在家中所扮演的“玩偶”角色。在庄严地声称“我是一个人,跟你一样的一个人,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”之后,娜拉毅然走出了家门。娜拉的觉醒和出走,让中国的女性意识到了她们的自由与尊严。
但是,女性是否从家庭中出走就获得了自由与尊严呢?且看鲁迅先生《娜拉走后怎样》中的分析。由于缺乏独立的经济地位,娜拉出走以后“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:不是堕落,就是回来”。鲁迅同时警醒大家:“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,但能够为钱而卖掉。”当今中国,在讨论女性“学得好不如嫁得好”的同时,也有人在鼓吹西方女权主义。《玩偶之家》提出的女性角色定位问题,是不是仍然有其时代意义?
易卜生的剧作中,《社会支柱》和《人民公敌》,属社会问题剧。《社会支柱》中,资本家“第一桶金”的肮脏,对利益的疯狂攫取,资方和雇佣者的尖锐对立,资方为掩盖自己的过失,不惜让大海吞噬知道内情者……在当今中国无数起矿难事件的报道中,我们是否能够感受到易卜生酣畅的笔墨的分量?易卜生百年前直面的问题,足以让今天中国的知识分子为之汗颜。
巴金老人晚年提倡说真话。《人民公敌》则告诉我们,说出真话要付出多大代价。剧中主人公斯多克曼医生,从兴建中的疗养区矿泉里发现危险的传染病菌。他希望在媒体上公布发现,并主张改建矿泉管道。但疗养区小城市的居民,都依靠矿泉为生。无论是医生的发现,还是改建管道的建议,都会让他们的利益受损。因此,从市长到报界到房主,有产者与无产者都联手起来反对抵制医生。他的文章,本地报馆不肯也不敢登载;他要自己印刷,没有一家印刷所替他印;他要开会演说,全城人都不肯把空屋借他做会场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所会场,开了一个公民会议,会场上的人不但不听他的老实话,还把他赶下台去,全体一致表决,宣告他是“人民公敌”。他逃出会场,众人赶到他家,用石头掷他,打碎他家的窗户。次日,他丢了饭碗,本地居民发传单不许人请他看病;房东请他赶快搬出屋去;他在学校教书的女儿也受到牵连,被辞退了······
科学的真与实际利益之间的冲突,在当今的中国,其实并不少见。当一个大企业或者产业,足以养活一座城市之时,企业哪怕有一点点小过失,我们的做法通常是大家都为它“捂”住。在我们这样一个讲究中庸的国度,冲突很多时候会“内化”——由自己与外部的对立,转化为自己内心的冲突。就像“齐二假药事件”那位药厂的化验员,明知道原料有问题,但仍然违心地盖上“合格”二字。因为如果不执行,他的职位难保。所以,许多时候,我们不敢面对我们内心的真实,因为我们首先担心自己的利益可能因此受损。更不用说,会以一己的力量与全体利益相对。
易卜生年,我们可以搁置娜拉出走后怎么办的问题了。但是,我们需要易卜生那些充满力度的社会问题剧,来为社会注入一些“钙质”。他作品中提出的许多问题放在当下也很尖锐刺耳,拷问着我们——这使他的作品,超越了特定的时间和语境的限制,而拥有普世的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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