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奇怪,离得太近了容易犯晕,看不大清楚,离得稍远一些,反而看得客观。所以上海人,常常要外地人来解读,而北京的故事,上海人似乎看得更真切些。
姜鸣是个地道的上海人,10岁就开始读北京这本大书了,如今几十年过去了,小学生变成了一家证券公司的高管,《天公无语对枯棋》是他的一本很有特色的、集数十年功夫雕就的、对近代故都的百年感悟;是他细心采撷的精美微妙的历史碎片。
尽管他不是北京人,经管他在北京每次逗留的时间都不长,但从小产生的北京情结,还是不断驱使他挤出时间,作全城的漫游。去翻检那些与晚清历史有瓜葛的胡同旮旯,去探访那些酿就了某种必然和偶然的故人遗迹,去驻足倾听那里残存的呼吸。足迹所到之处,趣味与常人大异。所以,他那细腻而沉稳的笔,就总是触到了北京的痛处,那是中国不能忘却之痛。
历史,是要用心倾听的。姜鸣就听到了别人不曾听到的声音。
最能令笔者久久不能释怀的,是书中《祈天忧人——关于“丁戊奇荒”》那篇。姜鸣格外关注北京的大高殿。尽管大高殿没有珍妃井和菜市口那样的鲜血淋漓,没有军机处和松筠庵那样的刀光剑影,却是一个与王朝祸福交关的晴雨表,也是皇帝在灾荒之年向老天爷祈祷减灾的地方,这在过去,未必有很多人知道。可贵在于,姜鸣从大高殿联想到了那些恐怖的荒时惨境。清朝最大的一次自然灾害是在1877-1878年,1878年4月11日上海《申报》上载文说:“屯留县城外七村,饿死一万一千八百人,全县饿死六百二十六家。王家庄一人杀吃人肉,人见之将他拉入社内,口袋里查出死人两手”。据记载,那场灾荒所波及的居民达一亿六千万,直接死于灾荒和瘟疫的至少在一千万人。
于是慈禧和慈安拉着才六岁的小皇帝,一次次地登上大高殿,一跪几个小时,望望天空,还是星光灿烂,毫无云影,相顾只有抱头痛哭……
姜鸣从大高殿引导读者触摸到历史这样一些细节,辉煌的大殿就变得格外灰色。这样的负重感,使他的思考更为深沉。
这就是《天公无语对枯棋——晚清的政局和人物》向我们展示的,中国的一切的一切,千百年来,都能在北京的断垣残瓦中找到记忆。从治学的方法来说,这本书所反映的严谨、负责的精神也是近些年来不常见的。在人家一惊一咋地浮光掠影的时候,姜鸣却在作艰苦的历史细节“对接”。他花费四年工夫对晚清户部尚书潘祖荫的旧藏、天下闻名的大克鼎的出土时间的纠正,就是一个实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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