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,东风无力。肃杀,在遍野哀鸿、残旌断箭的烽烟里一点一滴地聚集成死亡的阴森。
只有美人的容颜贞静安详,凌乱和惶恐似乎永远也不会侵扰到她的生命。帐篷里煨着红烛,跳跃的苗光将她男人的面庞勾勒得棱角分明。她就那么看着他,仿佛三生三世也不够。她的英雄、她的王、她深爱的男人,被天下人唤作“霸王”的项羽,眉目间跋扈依旧,被困的窘迫锁不住他的霸气。他在她的面前,像山一样巍峨屹立,一直一直地,擦拭着手中的宝剑。宝剑的寒光在掠过她的霎那变得柔暖,她的心是热的,一如她的血,永远为了霸王而滚烫。
赅下的风卷着浓浓的死亡的味道,像血一样腥腻。东方微白,苍凉的楚乐漫过黑夜,逼近着最后的搏杀。她触不到恐惧,胜与败、生与死,她都是他的虞姬,是他此生钟情的女人!和霸王一起,共赴死约亦觉满足,天地辽阔,还有什么能敌在她心里已是碧落黄泉的安慰呢?
美人还没有迟暮,英雄已到末路。时不利兮骓不逝,刀光剑影里,如花美眷裳裙迤逦。
“汉兵已掠地,四面楚歌声。大王意气尽,贱妾何聊生?”只一曲,她引颈自刎,任由霸王倔强的面容蹙成绝望的痛楚。血溅碧草,乌江畔,江东水迢迢。
他放生骓风马乘筏江东。而他,绝不偷生苟活!用沾满心爱女人鲜血的他的宝剑,刚烈地割裂不可一世的霸气。刹那江山寂寥,血,汩汩地流进夕阳里。
不耻偷生的不止英雄美女。骓风马目睹主人壮死,长嘶哀号,旋即跳入江中自尽。传说中,它化作连绵山脉,其中一座凹凸有致,形似马鞍,后人称谓它是“马鞍山”。
我就在这座山脚下的城市里生活了十六年。
很小的时候,我听父亲讲了这个悲壮凄美的传说。年幼的想像力在霸王虞姬的故事里开枝散叶,结出浪漫与感动的果。童年的眼光曾不止一次地望向不远处的山岚,感念骓风马见证了霸王虞姬所有的儿女情长和英雄气概,必是同道相谋,方才以死明志。
一直以来,我都觉得我生存了经年的城市不曾予我烙下任何乡愁。它太年轻,还来不及生成自己气质。我的生命仿佛一离开便再无关联,日子一久,连回忆都模糊明灭。
忽然某天有人问到这座小城和小城的名字。于是我讲了这个故事,讲的声情并茂,讲得无比自豪。
原来我的情感里,早已埋下这个传说的伏笔。关于灵魂的忠贞节义,从传说走进我的意念,成为我一生的赞美。
有份乡愁就沉淀在传说里,与赞美的忠贞同在,一摇晃,浓浓的思念涌上心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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