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3年,一部50万字的长篇小说《白鹿原》成就了陕西作家陈忠实。5月,北京人艺将成全一批喜爱《白鹿原》的读者——由著名编剧孟冰改编、著名戏剧导演林兆华导演、著名演员濮存昕主演的话剧《白鹿原》将作为北京戏剧节的压轴剧公演。从4月1日起,已有不少热心观众开始订票。 陈忠实
生于1942年6月。陕西西安东郊人。现任陕西省作协主席。他1965年初发表处女作,主要从事小说创作,兼写散文。他是一个厚积薄发的作家,1993年以长篇小说《白鹿原》一举成名,1998年《白鹿原》荣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。此外,他的短篇小说《信任》荣获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;报告文学作品《渭北高原,关于一个人的记忆》获1990——1991年全国报告文学奖。目前,陈忠实已出版了《陈忠实小说自选集》三卷、《陈忠实文集》五卷。 【谈话剧】
担心演员们的陕西话
记者:《白鹿原》的话剧改编历时不短了,听说马上要公演了,如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? 陈忠实:从有改编意向开始,这部话剧运作了前后有近四年的时间,如今的情况是北京人艺已经开始排练。昨天早上,我刚送走总政话剧团的团长孟冰,他是这部话剧的编剧。受林兆华的委托,这次他来与我商讨一些细节上的改动。另外,林兆华想在剧中插入几段地方戏,包括秦腔与老腔。他顺道来看看本地演员的唱段。
记者:听说这部戏所有的演员,包括濮存昕,都要说陕西话?
陈忠实:林兆华导演要求演员都说陕西话。我昨天听孟冰说,濮存昕把属于他的台词的一些字上都标满了声调,毕竟普通话与陕西话的发音不同,比如我要说“我”就是“恶”,四声。 《白鹿原》的电影电视剧改编权都有人要,可都还没做成。对这次的话剧改编我还是比较看好的,毕竟从编剧到导演到演员都很让人信赖。像孟冰,他写乡村的话剧《黄土谣》还获过大奖,也是这次北京戏剧节的参演节目之一。
我惟一担心的就是演员们的陕西话能讲到什么程度,我听说北京人艺有一个陕西籍的演员。而总政的郭达也是西安人,在这部话剧里他演鹿子霖。
记者:小说的改编往往存在着导演与原作者的冲突,您与林导演之间就没有冲突吗? 陈忠实:这一点我理解。小说是叙述语言,讲究读者阅读文字的感受;话剧是肢体与行为表达,要通过表情和对话来表达的小说内容,比起小说来有长处也有短处,它毕竟是把平面文字变成立体形象嘛。
小说人物较多,情节复杂,要想在有限时间里表达整部小说几乎是不可能的,这一点只有电视剧能做到充分的表述。我作为原作者能够理解。我对林导演他们的要求只有一点,只要能体现原作的基本精神,我就满足了,能把那个时代人们的心理情绪变化过程表达准确就行,情节具体怎么安排我就不在乎,关键是典型人物的塑造。
记者:这部话剧的剧本您看了吗?
陈忠实:我看剧本了,基本体现了这些东西。我比较满意。
记者:这部话剧在小说基础上有没有更丰富完善的东西?
陈忠实:当然在语言上会变化成适合口语表现的形式,至于舞台呈现怎么样,我不能想像出来,那是一个多方面因素造成的综合效果,不同于作家自己一个人创作,作家写好写坏都是他自己的事。
我对这个话剧怀着很大的期望,而且充满信心。因为创作者都是有相当艺术实践与成就的艺术家。每种艺术形式都可以做自己的表述,编导要有自己的创新,就我这外行的理解,我认为最容易做的可能是电视连续剧,不受时间与场景限制,对作品也可做充分表述。
记者:排练的过程您会去看吗?
陈忠实:我不会去看,公演时我会去看,现在我去看只能起副作用。现在从剧本的确定到演员如何表演都不是我的事了,就像足球比赛一样,一上场就是足球教练的事了,别人没法干预。
【谈生活】
规定每年出陕不过三次
记者:您现在担任中国作协副主席、陕西省作协主席,除了社会活动还要创作,您目前在写什么?有些怎样的个人爱好?
陈忠实:个人爱好,我会写字,捡笔画顺溜的会送给别人。原来还打算写一部新的长篇小说,一直没动笔。还写不写?我也不知道。
呵,我听有人说我江郎才尽了,有人说我不敢写,怕不能超越《白鹿原》,其实,真实的情况是,我在把《白鹿原》创作完了以后,对小说创作没感觉了。直到2002年才开始写短篇小说,后来开始写散文,有感而发就写,包括友情、风光、感时、伤事的,一发不可收,还为一些作者写序,至今出了五六部散文集了。作家每人都有自己的样子,这就是属于我的样子。我现在也不怎么出门了,我给自己规定每年出陕西不超过三次,毕竟年纪大了。
记者:陕西省的作家群创作存在什么样的特征?
陈忠实:在陕西,新时期起步的那批作家跟我几乎同时代,都还在积极写作着。有的在写长篇小说,贾平凹可能是创作状态最好的一个。我目前更关注四十岁以下作家的创作,人数很多,作品量也可观,但几乎没有一个能跃到全面文坛较显眼的位置上去,为什么?我说不来。我个人最大的烦恼就是不得不参加各种社会活动,把时间弄得支离破碎。
【谈柳青】
他的作品我最喜爱
记者:今天全世界华人都比较关注的一件事就是公祭轩辕黄帝典礼,您这是第几次参加?
陈忠实:正式参加公祭典礼,今天是第一次。前年陕西推出首次民间公祭活动,当时公推主祭人,结果推选了我。我认为这是一项很有意义的活动。作为炎黄子孙,黄帝是我们的始祖,大家一起认祖归宗,从人的情感上来讲是很重要的一部分。今天上午的活动很庄严。它承载的不只是陕西人的情感,是这个民族的情感归宿的表达方式之一,人们在一起祈愿,希望我们的民族更强大。尤其是中国龙放飞的那一刻,让人心里很激动。
记者:省长宣读的祭文是您写的吗?
陈忠实: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人找我写祭文,我说写不了,那种文气我不行,我没那么强的古文功底。
记者:昨天我们去为柳青扫墓,您说自己年年都要去为他扫墓,柳青在您心目中是个怎样的人?
陈忠实:他是陕西上一代作家的杰出代表,在当代文学史上代表着那个阶段的高峰之一。当时战争题材与农村题材是我国文学创作的两大部分,陕西有两个作家分别以自己的代表作成为重要的里程碑式的作品:杜鹏程的《保卫延安》和柳青的《创业史》。我读过很多国内外作家的作品,都受些影响,相比较说受柳青的影响最重,他的作品是我最喜欢的,从地理上他离我也就五六十华里,最近,都属长安县。
我记得读《创业史》时我才读初中。1972年陕西开第一次创作座谈会,我是业余作者之一,柳青讲话。他给我最深刻的、也是最痛苦的记忆就是讲着讲着就上气不接下气了,他被摧残得患了严重的气管炎。当时人们赶紧拿来一种带尖头的橡皮胶管往他嘴里喷药,听着咔哧咔哧的声音,我难受得不行。
我认为在那种历史状态下他能把《创业史》写到那种地步,是非常不可思议的。即使放在今天来看,虽然合作化已经停了,但他能让今天的人们看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人最真实的生活形态。他创造的几个人物,包括梁生宝直到今天还那么鲜活,他们的音容笑貌、生活方式、表达方式,都是我从那时的文学作品中能获得的最真实最生动的农民形象。这部作品主要写的是生活与社会,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们,所以至今价值还长存。
【谈路遥】
最早穿牛仔服的作家
记者:4月6日,我们要给路遥铜像揭幕,您又是怎么评价同样是陕西老乡的路遥的?他离开我们已经十三年了。
陈忠实:路遥是新时期最杰出的作家之一。他是我的好朋友。我们住在一个家属楼,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就认识了,直到他去世。
生活上他是个很随意的人,不刻意讲究,但他不保守,他是陕西作家中最早穿牛仔服的人,当时我还穿中山服呢。他比我小七岁,但我们几乎是同时走上文坛的,所以可以说是文学道路上的同龄人。
我觉得人们并未淡忘他们,尤其是路遥。现在年轻人中知道路遥的人都还没淡忘他。大概前四五年吧,有媒体搞过读者调查,他写的《平凡的世界》还是新时期以来大学生阅读最多的作品之一。
路遥很重要的创作是《人生》。那是1982年,作家们正从旧的文学教条里解放出来,获得真正属于文学的艺术,尤其像我们经历过“文革”前后两个时代的人,都面临着如何从过去接受的教条极“左”的艺术中排解出来,接受新的艺术规律的创作。正在这个过程中,路遥的《人生》创作成功并出版,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。它既不属于“伤痕”文学也不属于“反思”作品,而是真实面对生活,从艺术上模糊了过去概念上的好坏人的界线,塑造了一个真实的农村青年追求自己人生的形象,脱离了概念化的形象,这一点我们能从高加林身上体会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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