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,于成都女中上学,并以海涛、非非作笔名开妈发表作品了,我们现在看到她的最早一首诗是写于1946年夏的《纺车声》:“纺车,在深夜里哭泣/哀怨循环地/仿佛谁在说:苦呵……/呵,是那个孤独,驼背老人/不停地纺着她凄凉的命运/手,已经僵硬了/声音,渐渐微弱了/仿佛谁在叹息;饿呵
,饿呵……”俨然是一幅旧中国下层人民悲怆生活的缩影!近期出版的《王尔碑诗选》,以“夜歌”为辑一,收录作者1946—1948年间在成渝两地《西方日报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新华日报》等报章上刊发的诗作9首,《纺车声》就是其中之一,1946年至1948年,正是光明与黑暗搏斗的如火如荼时期,这些诗作抒发了一个年轻的正值的知识分子女性对旧世界的不满、愤怒和抗议,对新时代新生活的追求、向往与憧憬,短小、自然、清新是它们共同的特色。
二
1949年,王尔碑从新闻专科学校毕业,长期供职于四川日报社,“为他人作嫁”,繁忙的采编之余,她想到继续写诗,为新中国放歌,原先的诗艺显然已不适应,她试图采用新的手法表现新生活,谁知怎的,写着写着连自己也颇感踟蹰,不知如何是好。在阶级斗争“年年讲、月月讲、天天讲”的年代里,她索性停下手里的笔,选择沉默,这本诗集中,1949至1978整整三十年是片空白,也就无言可说了。
三
直到1979年拨乱反正,我们才重新听到王尔碑的歌唱:“我是大湖的知已/我是老鹰的旅伴//小船上,有过雷雨/此刻,风轻,云淡//我把双浆当成彩笔/我把湖水当诗笺//呵,我蔚蓝的诗笺上/有银鱼跳跃,有青鸟盘旋”(《湖上》),歌声依旧那样清新、含蓄凝炼,正如一位诗评家所说:她的诗温柔但不纤细柔靡,低徊但不消极沉沦,热烈潜游于自然明净之中,研雅不失隽永深邃,在平易简洁的诗句背后,我们仍然感受得到时代的脉搏跳动,十年浩劫在诗人心灵上留下的投影与折光。仅一年时间,就发表诗作十余首,开始自己诗艺人的第二个春天。之后更是一发而可收,一首首情真意切的诗章,一篇篇丰美灵秀的散文,频频出现在全国各地报刊的版面上,先后出版了《美的呼唤》、《影子》、《云溪笔记》、《寒溪的路》等作品,其中散文诗集《行云集》曾获四川省文学奖,由此可见,宽松的政治氛围,良好的合作环境和空间,对于一个作家或诗人何其重要!
四
时代在发展,社会前进,王尔碑的诗风也在跟着发生变化,八十年代中期,北京《诗刊》刊发了她的《遗憾说……》,原诗10行:“碎了的/不要缝补/针针线线/给你新痛苦//亿万年鱼的泪/晶莹了海/海很宽/不要去填//最好,有一叠波涛/明亮你心的深谷”,她不满足,在和东方神秘主义、新山水诗派的奠基者孔孕的相互改诗中等到启发,觉得太实太满,出现蛇足,还可用“减法”使其进一步升华——此次出版的诗集被删削为两句:“亿万年鱼的泪晶莹了海/不要去填”,前后一对照,读者不难发现,形式上诗行减少了许多,内容和空间却被增大了,让你去补充去想象。类似作品她后来写了不少,如《雪兰》、《深山》、《沉思者》、《吹箫人》、《戏》、《影子》、《山寺》、《朋友》以及《故园小集》、《想象汉字》中的不少篇章。作者坦言,早期的诗比较泥实,尽管有的诗真情动人,但有一览无余的毛病。后来受到孔孚《远龙》诗学的影响,“平常心,家常语,而又深不可测,方可至境”,诗风自然就有所改 变,同时她还热衷于“戏剧型”小诗和“不为什么”的小诗创作实践,收获不菲。
五
总观整本《王尔碑诗选》,大多属于雨雪风霜、花草虫鱼、十行以下的短章和只有三两行的微型诗,须知“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如来”,小诗不小,比如“百年/独坐//等谁呢”(《黄昏江亭》),“葬你/于心的一隔/我就是你的墓碑了”(《墓碑》),“众树鞠躬/你漠然//还是那时的风么”(《风动石》),“一个天才被关进屋子里/阳光走不进去/谁去敲门?”(《闭》),“小树说:/我想亲一下天空”(《故园小集》之一)。简约、空灵、皙恩、美是她追求的目标,难怪有人说读王尔碑的诗,总有一种“小视角,大时空”的感觉,信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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