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北网双鸭山3月15日电 据新京报消息,“一手挥起魔术棒,一手紧握锄柄,冬闲日子里,献技天涯路,姓艺亦姓农。”这句话是当代人对赵庄魔术艺人命运的概括。
但农民“献技天涯路”,却充满了艰辛,充满了无奈。
周营村过去是“十户九缺粮,家家住草房”,人称“三荒村”,即“地里荒、肚里荒、贼来不怕客来荒”。
由于地里刨不出更多的财富,周营村早在明朝就有人靠“撂明地”(露天表演)变戏法养家糊口。到了清末,又出现了不少玩提线木偶的,两者相辅相成。
周营村的人逢年过节,或一年一度的庙会,他们不请外地戏,本村的木偶、魔术自己演出,自娱自乐,后来周围几个村给周营村送了句顺口溜:“周营村,圆周周,不唱大戏玩木偶;变戏法,耍提猴,锣鼓一响解忧愁。”
或许正是这种习俗的缘故,在赵庄,乃至附近几个乡镇,形成了这一方土地上特有的审美观念——村人以魔术为生,也以魔术为乐。
如果说木中营村云水寺三间卷棚里的彩绘透视出大唐杂耍、魔术在此地的兴盛历史的话,那么进庙门偏房里的敬奉,则折射了这方土地上人们特别的价值取向。
来到木中营村西南的云水寺,走进大门里东侧的偏房,只见里面赫然敬着孙悟空,“孙悟空是‘斗战圣佛’,在这里敬他主要因为他爱打抱不平,能驱赶妖魔鬼怪!”寺院里释妙一大师说。
但58岁的当地文化人李革命先生说,“敬孙悟空,主要也是因为孙悟空善变化,有七十二变,孙悟空与魔术有‘缘’!”
但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保得当地人魔术技艺精湛,却保不了他们魔术路上的平安顺畅。
似乎从庙里塑进孙悟空的那一刻起,便注定了魔术艺人的前路:你本领再大,前路总也不平;而路不平,又诱发了魔术艺人向前的斗志。
这或许就是宝丰艺人缘定的宿命?
刘顺
走上魔术路原本很无奈
见到素有“魔头”之称的刘顺,并不容易,他太忙。
相约两次,只在晚上9时逮住了他,这让我有些无奈——本来想看些他的绝活,这下捞不着了。
但刘顺并没让我失望,他给我表演了“空手出花”、“空手出香烟”。
离你很近,他让你看着手里并无一物,但当他的手轻轻握住再展开时,却变出了花。
他把一条绿色手绢握在手里,另一只手轻轻扯住一端,当手绢拉出来的时候,手绢却变成了红的。
“魔术以假乱真,都是假的,但看上去是真的。”刘顺说,“魔术是我的生命,给自己也给观众带来快乐!”
刘顺说自己的这份快乐来之不易,这份快乐里有着自己终生难忘的痛。
刘顺走上魔术之路,是上个世纪70年代,当时因为家里姊妹多,生活异常困难,一家十口人没一间房,怎么住呢?邻居家外出时就住邻居家的房,邻居回来了,再搬到生产队的牲口棚里住。无奈刘顺就想走出去寻条生路。
刘顺走出去的那年才16岁,是从宝丰扒火车(煤车)走的。当时他只知道有洛阳,想到洛阳,不成想火车没在洛阳停,一下子把他拉到了西安。下了车,刘顺就在西安转悠找机会,而就在这时,他发现了玩魔术的。
玩魔术他不陌生,自己老家就有人玩,但让他没想到的是,人家玩魔术竟能赚钱,一天赚了20多元。20多元一天,在上个世纪70年代什么概念啊?天文数字!
等下了场,刘顺追着那个叫王志富的艺人到了他家里,央求人家教,但王师傅不教,说魔术只传自己人。刘顺不死心,又多次到王师傅家里求,最后一次,他一进门就跪在了那里,终 于打动了师傅,收 他为徒。
此后的半年多时间,他从师傅那里学了20多种魔术,并在师傅的指导下自己开始单独练摊儿。
后来,母亲病了,他不得不回到家乡,就在宝丰附近的鲁山、郏县等地“撂明地”,赚点儿钱给母亲治病。
但母亲得的是癌症,需要很多的钱治疗,刘顺就不分白天黑夜地外出挣钱,母亲过去受苦受惯了,看到刘顺这样奔忙,说:“别给我再花钱了,再花也没用,留给自己吧!”
看看孩子们并不听自己的话,这位善良的母亲,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,在一个晚上,她跳进了井里。第二天天亮后,一家人在家里找不到母亲,才发现母亲投井自尽了。
刘顺来到井边,一下子晕倒在那里。
“我真是想不明白!想不明白母亲是怎样到达井边的,当时我们家住的房子与井有200米左右的距离,母亲早已不能下床行走!她老人家是怎样挪过去的?我不敢想!”刘顺声音有些哽噎地说,“我能挣钱了,当时我已经能挣钱了,母亲为什么就不给我这个尽孝的机会?!”
正是这段磨难,让刘顺对钱有了更新的认识,他要挣钱,挣更多的钱,他痛恨穷困。
“正是这段磨难,改变了我的一生!”刘顺说。
母亲过世后,刘顺开始外出演出讨生活,一去就是两年。两年后,他揣着挣的钱回到家里,一下子跪在了母亲的坟头,这一跪就是一天。
1989年,刘顺贷款1400元,组织了一个魔术团,开始到湖南、安徽、浙江、东北等地演出,但这种演出实际上是一种类似吉普赛人的流浪生活。
但就是这样的生活,也在1999年的一天戛然而止。
1999年,刘顺他们在湖南郴州有一场演出,当时刘顺不在演出现场,当地痞子不买票想进场,刘顺团里的人阻拦时,痞子动了手,结果双方发生了争执。事情过后,痞子并不罢休,又招集了数十人手拿菜刀等各种器械赶到演出现场,见人就砍,刘顺的十几个演员无一幸免,全部被砍伤,有的被砍掉了手指头,有的被砍断了手,有的还被砍掉了耳朵,有的被砍伤了头,对于刘顺来说,这无疑是一场灾难性的变故。“当时那个惨啊,演出棚里到处都是血!”刘顺说自己到现在都有些后怕。
因为那些痞子拿不出钱治疗,医药费等十几万元的费用耗掉了刘顺十余年打拼的积蓄。
遭此刺激,回到老家后,妻子再也不让他出去演出了。
不能再出去演出,闲在家里也不是常事,况且自己空有一身的魔术技法,如果不用岂不荒废了?就这样,刘顺琢磨着办起了魔术道具厂,而上帝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他洞开了另一扇天窗。
魔术表演,离不开道具,最关键的也是道具,宝丰县的1000多个魔术团,长年在外闯荡江湖,频繁的演出哪里有时间和精力自己制作道具?刘顺成立的魔术道具厂,无疑成了魔术之乡1200个魔术门派、5万精兵的总后勤部,给这些演出团体提供了强大的后方支援。
就这样,刘顺发了。
“出外的经历让我经历了人间的酸甜苦辣!但也长了我的见识,让我能看得更远!”刘顺说。
丁发生
演出路上饱含辛酸
见到丁发生、丁德龙父子,是在宝丰商酒务镇水牛里村他们的家里。
丁发生正在琢磨想在2008年奥运会上演出的“吉祥奥运”——“魔幻天香”。这个魔术剧的大概内容是:牡丹仙子向往人间违犯天规,天兵把牡丹仙子装进八卦炉内,顿时雷鸣电闪,“雷公”、“火神”左右上下火枪夹击,八卦炉两边门开启,牡丹仙子不见踪迹,这时魔仙大师手舞大黄旗“刷”的一声,八卦炉出现一个美仙子,又“刷”地一下,又出现一个牡丹仙子……
呈现在记者眼前的丁氏父子,是根本就找不出半点儿农民气息的艺人,丁发生扎一束很艺术的马尾辫,虽然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,眉眼里仍不乏艺术的灵动。
儿子丁德龙,一身洁净周正的西装和一头蓬勃生长的美发,仿佛承继了父亲的艺术细胞。
两个人不凡的外表下面,同样有着不凡的经历,不凡的荣誉。
两人如今被称为中国民间的“大卫·科波菲尔”,三年前在郑州的全国魔术邀请赛上,丁德龙以“牌技”表演,一举夺得最高奖——金像奖。
在自己的家里,丁德龙表演了自己的绝活儿——牌技,只见他把手伸向半空,手上并无一物,但等他的手翻动时,一副扑克便出现在手里,然后,他将扑克天女散花般地撒向半空,抬头仰望纷纷落下的扑克,“黑桃A!”话音落处,黑桃A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。
他把手再次伸向空中,手收回来时,空无一物的手里又多了一副扑克牌;再伸,手里又出现一副牌。如此反复多次,那牌仿佛没有穷尽似的,惹得看他表演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。
“能走到今天不容易!”看着儿子的“绝技”,丁发生说,“魔术讲究的是道具,但德龙能做到随时随地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道具!”
丁德龙的“功夫”是练出来的。
虽然只有25岁,但对于丁德龙来说,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似乎离自己很远,他心里除了魔术还是魔术。“夏天再热,他也很少出门,演出间隙,他自己打个地铺,周围全是牌,回到村里,村人几乎没有见过他。”
丁发生说了这样一件事:几年前的一个夜晚,一天六七场的演出,演员都很累,大家都睡了,但半夜丁发生醒来时听得“啪啪”的声响,看看人们都在睡觉。等到第二天早上,见到丁德龙被窝里全是牌,这才知道他半夜还在练牌技。
实际上,丁发生也不易。
和刘顺不同,丁发生的魔术之路开始于一次“屈辱”的经历。
上个世纪50年代,谁家没有粮食可以申报救济,丁家也申报了。因为家庭出身不好,工作组就到丁家搜查,这一搜,搜出了十多斤粮食,丁发生的父亲被拉出去游街,到各村吆喝示众。
这一幕让丁发生成了同龄人奚落的对象,就这样,小学没毕业他便离开了家。
他原本是到永寿县去的,结果在咸阳错下了车。下车后他决定步行去永寿,但走了两天后,问人们去永寿有多远时,得到的结果让他很失望——下车时人们告诉他去永寿有250里路,走了两天还是250里。失望的他就往西安走,这时,他身上分文没有,他看到路边很多人扒蝎子卖钱,就也想扒些蝎子,但眼看着别人扒了一个又一个,他愣是扒不出来,于是放弃了,讨饭来到了西安。
到西安后,发现火车站附近有抚顺市魔术演出团体,走投无路的他就想尽办法当了学徒。
出师后,因为师傅回了东北,他就开始“撂明地”,练地摊儿。
“我真正搞出名堂是上世纪80年代以后。”丁发生说。
1980年,丁发生贷款500元建了个团到广东演出,但出师不利,从宝丰到漯河上车时因人多把道具弄丢了,等找到道具来到广东,在从南雄到江西的路上,道具却着了火,演出衣服、帐篷全被烧毁了。
没办法,买了半拉围布当帐篷,演出后赚了路费又继续走,但祸不单行,路上“大变活人”的道具又被撞坏了。
不幸到此还不算完,晚上遇上下大雨,锅碗瓢盆又被冲走。
就这,好多时候其实挣不到钱。
丁发生还记得有一年在贵州的一场演出,那天他们赶到贵州时,天已经亮了,哪成想刚睡下,“当当当”,丁发生被人叫醒,原来是要垃圾费的,200元。
上班后,剧院经理给开了个单子,只见上面开列着各项收费:文化局管理费200元,治安费200元,工商费200元,城管费200元,场租1000元。当天晚上卖出520张票,6块钱一张,共收入3120元钱,而丁发生团体的固定开支是1500元,这一场下来,丁发生的魔术团赔了几百元。
但就是在这样的艰难情况下,丁发生的魔术团坚持了下来,走到了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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